什么是道

　　什么是道

　　宏意法師

　　有位僧人參訪秀州本覺若珠禪師，問：「如何是道？」禪師不答，只把手作拳，舉了起來，僧人看來看去，無法體悟，就說：「學(xué)人不會」。想不到禪師卻曰：「拳頭也不識！」讀了這個公案，不禁令我想起，我們求道修行，確實是憑著自我主觀的意識，不斷地向外探討，鮮少能用直觀的方法看待事物，我們在生活中，不是把珍貴的真理，看得太平凡，就是把平常的事看得太稀奇，正如公案中的僧人，原以為禪師拳里有奧妙，結(jié)果是連拳頭也不認識了。事實上真修道者，目的就是要讓自己還原，恢復(fù)本來面目，而不是再增加任何所知障。

　　很慚愧，我自己學(xué)佛多年，至今談不上有什么大徹大悟，有很多煩惱習(xí)氣也沒有斷，不過，在學(xué)道的過程中，我倒非常肯定，佛法是很實際的道理，依之而修，一定能安定身心，消除苦惱，不待猶疑；只是人的習(xí)氣重，要長期磨練，所以，修行是一輩子的事，如果那一天心地透明了，不再隨煩惱之波而流，也是當生成就的幸事。

　　我記得最初去到臺灣的時候，雖然年齡小，但內(nèi)心里卻著實有求道的意愿。巧幸的是，第一個掛單的地方就是南投水里蓮因寺。懺公老法師威儀嚴肅，日常生活的安排和教導(dǎo)，也處處強調(diào)修行的重要。本來年輕人是怕被管的，但對我來講，卻是適得其所，反而對臺灣的佛寺和僧人，有耳目一新之感，在敬仰和羨慕中，自然地提升了我學(xué)道的信念。

　　可是當我把自己真正投入修行中的時候，又發(fā)現(xiàn)向道之路是步步維艱。為什么別人坐得那么好，我卻腳痛不斷；看看年長的師父們念佛念得那么專一，為什么自己會妄想連連？有時候?qū)�老法師的�?xùn)導(dǎo)不太服氣，但在現(xiàn)實中也只得忍氣吞聲。所以，我當時的情形是，很想學(xué)道修行，但在實際里，卻是掙扎著過日子；理想很崇高，但境界又非常平庸。因此，蓮因道場雖然莊嚴清凈，想讓身心安定下來，卻需要一番功夫。

　　后來進佛學(xué)院讀書，發(fā)現(xiàn)道場的風格與前者不太相同。在蓮因寺我們常聽老法師講要老實一心念佛求往生，了生死，但學(xué)院卻強調(diào)要多聞多解，發(fā)菩提心，入世度人。非僅如此，在一些不同的環(huán)境里,，甚至偶爾也會遇到一些所謂的修行人，直言某種生活方式是修行，否則即不是修行。不同的修行方法聽多了，對我們初學(xué)者，不但沒有啟發(fā)，有時反而引起矛盾和糊涂，不知何者才是正確的。

　　可能是求道心切，急于速成，也可能是我對于很多修法都有興趣，所以在不同的機緣中，我曾老實念佛，也曾用功禪坐，為了想開悟，甚至閉關(guān)參話頭；見老師父不倒單，很羨慕，曾試了六次，最后一次幾乎是一年中沒有躺下來睡。聽說灌頂修密法很好，也請上師灌頂修文殊法，修了兩年半。這樣?xùn)|參西學(xué)的摸索了一段時間，我發(fā)現(xiàn)，不管用什么功，修什么法門，我們第一，動機要正確；第二，方法要中道；第三，功夫要持久；第四，佛理要清楚，否則都是以妄修妄，沽名釣譽，盲修瞎練，不切實際。

　　我一生最大的福氣，就是在學(xué)佛的過程中，遇到了很多良師益友，每每在我修學(xué)不平衡的時候，都會及時勸告，防止了一些極端問題的出現(xiàn)。經(jīng)過長時間的觀察和體驗，現(xiàn)在我很少說什么方法是修行，什么方法不是修行，基本上我鼓勵學(xué)者回歸原點，以戒、定、慧三學(xué)為衡量的準繩，凡是有戒、有定、有慧的鍛煉，都是修行，否則即要小心，以免誤入歧途。

　　對所有發(fā)心求道的行者，我也有幾點建議，以供參考：

　　一、 修行應(yīng)與生活打成一片

　　我在道場中，曾目睹禪坐者、念佛者，遇事不順心，即破口罵人。甚至有人為了個人的靜修，而強令常住停止某些活動。因此，不管如何參禪，如何念佛，假如不能在生活中保持平靜，展現(xiàn)慈悲，行者應(yīng)該問問自己，修行所為何事？

　　二、 從小處著手，長期地修

　　修行固然是為了了生死、成佛道，但老是這樣想，也怕自己變成眼高手低。我以為修行就是切實地去修改我們的身心行為，使身口意三業(yè)清凈調(diào)和。因此，修行者最好是先觀察自己，找出缺點，然后針對缺點，長期用功對治，方有成效。譬如：安忍心不足者，在禪坐、念佛中就以培養(yǎng)安忍心為目的，生活中也時時念茲在茲，如此點滴累積，功夫必定成熟。當身心有些進步的時候，行者自然會觸類旁通，多面照顧，提升自己。

　　三、 要重視氣質(zhì)的改變

　　平時聽人談修行，有時會聞?wù)f某人每日禪坐多久，念佛多少，誦經(jīng)幾遍。當然日常中規(guī)定一些恒課，固定的做，也是一種鍛煉。但假如行者只重視功課中數(shù)量的增加而不反省自己習(xí)氣除了多少，慈悲喜舍增加了多少的話，那是本末倒置，還沒有抓到修行的重點。

　　四、 要在生活中多修觀照

　　一般人在念佛或靜坐中，大部分時間都以修止為主，觀只是幫助我們專注在所修的方法上，當然有的人觀力很強，也能在靜坐中依各種不同的觀法，把所觀之境，仔細的深入觀察。我的感覺是，打坐念佛就不妨多修定力，先培養(yǎng)平靜心，等我們投入各種生活活動時，反而要謹記提起觀照，因為正見和正思惟，不是只在靜坐時想的，它是實際的生活道理，要把這些道理用在日常中，否則我們就會變成靜坐、念佛時想的是一套，待人接物中，做的又是另一套。

　　五、 要內(nèi)修外修兼顧

　　當一個人靜下來鍛煉自己的時候，我們就說這是內(nèi)修；當我們投入人群，布施結(jié)緣的時候，就稱之為外修。我記得在十九歲的時候，自己曾寫了一篇文章──「談內(nèi)修與外修」。后來看虛云老和尚開示中，也曾用這兩個名詞，內(nèi)心很是興奮。其實我當時就是給「修行」兩字弄糊涂了，才思惟理出這些想法。我覺得修行人有時要靜得住，從靜中找出自己；有時要動起來，從動中檢查一下自己有多少功夫，是不是真能忘記自我，融入人群。一天靜多久，作多少內(nèi)修，或一天動多久，作多少外修，各人要自己調(diào)整和兼顧，否則，不是變枯木死灰，就是做了個泥菩薩。

　　六、要記得解脫的根本重點─除我執(zhí)

　　在佛門中，我曾見有的人不修行，我執(zhí)我慢還小，一修行我執(zhí)我慢就重起來。不管是關(guān)于法義的觀點，還是境界上的體會，只要有人有不同的看法，馬上就涇渭分明，或甚至水火不容。這些現(xiàn)象，古時有之，現(xiàn)代也還是不斷，深覺可惜。我們看佛陀住世時，他雖然有他基本的堅持，并且依此終生弘化，毫不猶疑，但在很多人群里、宗教里，他又善巧地包容異己，讓外道如潮水般涌進佛門。因此，我覺得一位真修行人，看經(jīng)時要修無我，靜坐時也要修無我，談佛法時宣揚無我，開會座談時也要表現(xiàn)無我。唯有時時凈化自己，消除我執(zhí)，真正的解脫才會出現(xiàn)。

　　結(jié)語

　　臺州府無慍禪師上堂云：「禪和家道：我無有不知，無有不會。忽有問：如何是行腳事？便口如扁擔！病在于何？

　　病在多知多解。恁么參學(xué)，不如三家村里種田漢，有問今歲稼穡如何？一一道出，如瓶瀉水。蓋其無知解故，無揀擇故�！苟U師倒不是教人在修行時，要人真的無知無解，反倒是叮嚀學(xué)僧在知解中，要培養(yǎng)實際功夫。修行是實踐我們所知的道理，也是凈化自己、凈化世間的方法，知而不行或把修行拿來作學(xué)問般研究，恐怕只是徒增知解識，耽擱自己。因此，真的是說一丈不如行一尺，只要在生活中，依八正道如理思惟，如法而行，人生必定別別解脫，法喜日增。